抽象表现主义油画《陶色将熄时》

抽象表现主义油画《陶色将熄时》

天顶的云是垂下了,灰得伤心,沉沉压着四野。这云阵,是老天爷蓄积了半日的雷霆,终于要泼下淋漓的怒气了。

然而就在这云层的边隙里,竟漏出些余勇未竭的光来。那光如末代君王,在最后的疆域里巡游,将远方的森林与田野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——这金箔亦如同劫余的财富,稍纵即逝。只一瞬,莽林便失了苍翠,田亩也消了青黄,统统被那金色罩住,显出奇异的庄严。这点天光,原是神祇遗落人间的最后一点恩典罢?

俯看山下,村庄的陶瓦便显出它的本分来。那一片片赭红的屋脊,不声不响伏在那里,倒像是大地自己温热的呼吸。云翳如铁,天色渐冷,村舍的陶色却因此愈发显出暖意,如同寒夜里壁炉中最后一点余烬。农妇正匆匆收晾晒的衣裳,一抬头,望见山那边金箔似的田野,目光凝了一凝,又低头忙自己的生计去了——人世的安稳,原是不肯轻易被天象惊动的。

风暴欲来未至之际,光与暗却早已在天地间摆开了阵势。那云层如墨,压得愈低,而金箔似的田野便愈发显得悲壮。乌云步步紧逼,金田寸寸退守,这分明是一场无声的鏖战。然而那金色却固执地不肯熄灭,如同最后的战旗,虽被逼至一角,犹自猎猎招展于铁灰色的风里。

终于,天光终于向浓云深处退去,薄金渐次黯淡如尘。此刻再看村庄的陶瓦,那赭红竟有了烛泪欲干的暖意。陶色将熄时,它便成了大地胸腔里最后一点不灭的温热,在万物皆将沉入灰暗的深渊前,兀自燃着,燃着。

天色终究全暗了。村庄的陶瓦,此时只余下幽暗的轮廓,然而那轮廓里却分明蕴蓄着一种亘古的耐心——这世间的陶色,原不畏惧任何一场风雨。陶色既在,便自有它的坚韧,只等那光,总还会再来的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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